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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鸥等:关于中国戏剧史研究的对话

如何超越王国维
来源:中国传媒大学 ?? 2016-06-27 ??作者: 浏览量:2604

主持人:在新材料的利用方面,小鸥的敏感度更高一点,保成更持重一点,这都是学者个人的风格。我还是想请保成兄在这个场合再讲一下王国维的戏曲贡献,只有弄清了王国维的基本贡献,我们的研究应该在哪一方面拓展才能够更加清楚。


康保成:王国维的戏剧理论融汇在对戏剧史的考证当中,而不是贴标签。他一句话都没有提亚里士多德,但是你看他的观念,都在行文中表现出来了,包括他的戏剧观、戏剧史观。《宋元戏曲史》有很强的理论色彩。这是他的第一个贡献。

第二个贡献,他对中国戏剧史,作出了一个大体的发展框架。《宋元戏曲史》第一部分是“上古至五代之戏剧”;接着用三到四章的篇幅谈宋代的戏剧;然后用四章的篇幅谈元代的戏剧。最后谈元剧的结构等等。他勾画出了中国戏剧从上古到宋元的发展脉络。我觉得这是第二个贡献。

第三个贡献,他给元曲分了期。元杂剧有三个发展时期。第一个发展时期以关汉卿为代表,第二阶段是郑光祖等人,第三阶段是萧德祥等人。这样一来,他也把元杂剧大致的发展阶段勾画出来了。我们现在基本上还在沿用这个阶段划分。王国维在没有看到南戏《张协状元》的时候,就推测中国的戏剧在宋代就已经成熟了,已经有“真戏剧”了。但因为没有看到剧本,所以,他认为戏剧成熟应该从元代算起。他的态度非常严谨。我们长期以来是把中国戏剧放在元明清文学里讲的。我们的中国文学史,在宋代以前是不谈戏剧的,元代才开始谈。这从文学的角度说,也不错。但如果我们说的是“戏剧”,不是“戏曲”,从元代开始谈就将远远不够。在研究生的考试卷上,经常看到考生对宋以前的戏剧不甚了解的情况。特别是我们中文系出身的同学,元以后没有问题,关汉卿,马致远,元曲四大家,从《西厢记》到后来的汤显祖,南洪北孔,这些都非常熟悉。可是对宋杂剧不甚了解,宋杂剧是怎么演的?五花爨弄,一场两段,这些基本的东西知道吗?唐代的参军戏,再往前,优戏,知道吗?不知道。王国维其实都给我们画出一个脉络来了。我觉得他的这些贡献,我们都应该把它说透。

至于刚才我和小鸥之间的分歧呢,暂时达不成一致,这也没有问题。我们之间有相同、相互补充的地方,有看法不同的地方,这很正常。

我觉得,还是回到“三重证据法”的角度。“非遗保护”这个概念出现以后,戏曲的研究就出现了“向下走”的趋势,就是围绕当代“还活着”的濒危剧种做研究。这很好,没有问题。其实,万事皆学问,重古轻今是不对的。但是,做田野调查的时候,你怎么能够扎扎实实地把它做得可信?这一点,我想再说几句。

中大有一位博士生,论文写的是客家山歌,涉及的人名地名全用化名。“我到X村见到了Y,Y对Z说:‘D如何如何,A如何如何。’”我感到纳闷,如何知道这不是编的呢?后来请教了一些人类学家,据说这种写法在某些人类学家那里很常用。但是在中国目前的学术环境下,造假之风横行,论文抄袭的幅度之大令人震惊。我觉得,田野调查还是更加严谨的好。

比如说,人类学家确实可以用化名,或许是为了保护被访问者的隐私。但是人家有经得起查验的档案放在那里。如果有人要查实,经过允许是可以核查那些档案的。当时对话的录音材料、书面记录是放在某一个不公开的处所的。用化名,后面是有依托的。我们有吗?没有!我们现在的民俗学、戏曲学的学者们,如果要作田野调查,还是用传统方法好,要经得起检验、核查。到某一个地方作田野调查,先要看文献,包括那个地方的方志。在打官司的时候,书面证言就要重于口头证词,它是第一证据。因此,我们中国过去才说“口说无凭”。所以,“三重证据法”,文献为首。这是我在中大给学生上课时,一直强调的。


姚小鸥:戏剧史的研究对象是艺术家们既往的艺术实践,使用的材料主要是文献。我和保成教授在这方面没有分歧。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、文物之间的关系,我们之间的认识有不一致的地方,前面已讲到了。现在我讲一下相关联的另一个方向,就是域外文献。我们研究戏剧史,除了利用现存国内文献以外,还要注意域外文献的利用。这方面我可以举北京大学葛晓音教授的例子。2000年以来,葛晓音教授和东京大学的户仓英美教授合作,撰写了一系列文章,研究唐代乐舞,包括唐代戏剧。其中涉及《钵头》《兰陵王》(日本叫“罗陵王”)等著名唐代戏剧。户仓英美退休以后,葛老师又自己单独撰写文章。她们利用日本的各种文献材料,包括日本的乐书、史志,日本寺庙里经济往来的账目,以及日本所存各种戏剧文物,如面具等,取得很大成绩。葛老师的研究开拓了我的眼界,“礼失求诸野”的确是真理。

葛晓音教授的研究引起了我的深思。今天要超越王国维,如关爱和教授所言,就要更加深入地研究他的成就及局限。王国维在发表《宋元戏曲史》以前,进行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,撰写了《戏剧考源》《唐宋大曲考》《古剧脚色考》等。“以歌舞演故事”中的“歌”是哪来的呢?王国维认为主要是从唐宋大曲来的,唐宋大曲如何与戏剧结合在一起是中国戏曲形成的一个关键。在唐宋大曲里,他重点讲的是宋代以后的大曲,如《鄮峰大曲》。葛晓音教授发现日本雅乐中的《盘涉参军》,属于唐大曲。参军戏是唐代著名的戏剧种类。任中敏讲过《钵头》也是一类戏剧。《踏摇娘》实际上也是一类,不单单是一个剧名。所以不能拿一种具体情节来定义它,不能说是唐代只有三个戏。《盘涉参军》的存在,证明了唐代参军戏已经和大曲结合起来了。这一事例证明王国维构建中国戏剧史基本思路是正确的,但需要我们依据新的材料进行完善和补充。


主持人:王国维的《宋元戏曲史》这类自成体系的学术著作,是预示中国学术进入现代的标志,具有里程碑的意义。今天为什么要“超越王国维”?这是学术发展的需要,是新时代中国文化发展的需要。建设新的文化,发展中国当代学术的基础工作之一就是对前辈成就的认真总结。我们谈超越王国维,首先是正确认识他,给他以高度的评价、充分的尊重。但毕竟学术是“天下公器”,是要不断发展、不断创新的。两位嘉宾都提到批判的精神、独立思考的精神应当是大学的基本精神。作出一代学者的独立思考,是我们应尽的责任。最后,谢谢对话的两位嘉宾,也谢谢在座的同学和老师。大家共同的努力,才使得今天这场极具学术含量的对话呈现得更加精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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